选自《中国石油大学报》2002年3月13日
本报记者 赵 茵 杨 辉 王德钊
古语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水,随物赋形,富于变化。深处渊潭而古井不波,飞坠悬崖而处变不惊,动静合宜,兼容并包。幽静时澄碧万顷,明亮如镜;灵动处一泻千里,怀山襄陵。水之性,可谓穷天地而无尽。于是智者临水,便有水的智慧源源不断。
因为对水的钟情,他的思维在千米地下与水交融;因为对水的执著,他的画笔在方寸井底蘸水抒怀,浓墨重彩,不断描绘石油钻井领域的如画风景。
山重水复疑无路
“跟在别人身后,充其量只能当老二,弄不好还会排到老三、老四的位置。”
1928年2月,在四川省大竹县一个偏僻的山寨里,一个小生命诞生了。父母给他取名叫“忠厚”,希望他忠实立身,厚道做人。这也成了他一生做人的准则。
沈忠厚6岁上学。他聪明伶俐,勤奋好学,1947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国立重庆大学。重庆解放前夕的一天深夜,与重庆大学比邻的“渣滓洞”集中营的枪声把沈忠厚从梦中惊醒。第二天他和同学一起去掩埋烈士遗体,反动派杀人焚尸,集中营里惨不忍睹。沈忠厚的心被深深刺痛,爱国情怀像春草般生长。为了实业救国,他选择了最艰苦的采矿系,成为11位专攻石油工程方向的学生之一。他要让黑色的太阳从地底升起。
单纯的思想,孕育着坚定的信念:中国只有甩掉“贫油国”的帽子,才能走向富强。
1951年大学毕业后,沈忠厚留校任教,与他一同留校的还有郭尚平。随即沈忠厚带领学生到玉门油矿实习,一呆就是一年,其间与王进喜成了朋友。1955年,沈忠厚调到成立不久的北京石油学院工作。后来,郭尚平和沈忠厚分别成为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的院士。
在北京石油学院工作期间,他参加了一次又一次石油大会战。从四川油田到大庆油田,从大港油田到中原油田、胜利油田,走过一座座山川,趟过一道道河流,为石油教育事业的振兴和石油科技事业的发展跋山涉水,转战南北。1958年四川石油会战时,他是文昌寨区的副队长,与他一同作战的还有陈庭根等北京石油学院钻井教研室的同事们。他们曾经七天七夜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实在太累了,便裹着油腻的工服在值班室里打个盹。在沈忠厚的眼中只有那高耸的钻塔和诱人的石油,早已忘记了多年未归的故乡就在附近。
井场的艰苦磨炼了意志,丰富的现场经验奠定了他成功的基石。
1969年,北京石油学院举校迁至荒无人烟的黄河三角洲上。没有楼房,没有水源,冬季寒风肆意削面,夏天烈日暴晒当头,就在这样一片无法找到参照物的盐碱地上,华东石油学院诞生了。
那个年代,煮鹤焚琴,斯文扫地。教学、科研像东营荒凉的冬天,被冰封了。同样的土壤,结出的不一定是同样的果实;同样的环境,造就的不一定是同样的人才。踏雪无痕尤坚定,青松风骨雪化时。沈忠厚思考着、等待着、准备着,他坚信,真理的光辉迟早会重新照亮被灰尘蒙蔽的心灵。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中国大地上终于迎来了科学的春天。
沈忠厚也开始了他的科研跋涉。
石油蕴藏在几千米地下复杂而神秘的岩层中。石油钻井付出的代价是高昂的。每打一口井要耗资几百万元甚至更多。要想降低钻井成本,就必须提高钻井效率。
当时我国的钻井工艺技术基本上是步美国人的后尘,“跟在别人身后,充其量只能当老二,弄不好还会排到老三、老四的位置。”沈忠厚不甘心。但是,如何提高钻井效率呢?
一次偶然的机会,沈忠厚到成都飞机厂参观,看到了水射流切割机。那小巧玲珑的切割机切起合金钢材就像切豆腐一样游刃有余。他瞪圆了眼睛,半天没眨一下——脑海里灵光一现,困惑他多年的钻井难题仿佛突然闪出一丝缝隙,让他激动得想钻进去看个究竟。
以柔克刚,不仅仅是武侠小说里出奇制胜的高招。70年代,在美国有四大高新切割技术,其中水射流切割是最具诱惑力的。它不像激光束、等离子和电子束切割会在高温下改变材料性质,而且不会污染环境。在沈忠厚的眼前,开始喷射出一股比岩石还要强硬的水流。
他坚定地选择了这个世界级的难题——利用水射流破岩技术提高钻井效率。
他开始利用看起来柔弱的水向坚硬的岩石宣战。
从此,温柔而清澈的水,普通又神奇的水,成了他后半生的伴侣。
水击石穿寻地火
“别人没做过,我们做了;别人花钱多,我们花钱少——这就是创新。”
滴水尚且穿石,只要给水以足够的力量,便可穿越经年累月的时间之旅,瞬间穿石、碎石。在沈忠厚看来,利用水的力量,完全可以冲开岩层,获得喷涌的油流。
早在60年代初期,国内有人开始研制加长喷嘴钻头,但因无法解决的技术困难而被迫中止。70年代末,沈忠厚却再次把目光坚定地定格在这个难题上。
把神话变成现实需要有不同于寻常的思维和精神,需要冲破世俗固有的观念。
“多少年没有成功,现在能成功吗?” “美国都研究不出名堂,你还怀疑人家的技术?” “沈教授,你选的课题,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大了?” ……
面对怀疑他十分坚定,不撞南墙怎知墙硬?
但是,“撞倒南墙”谈何容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时的科研条件很差,连最基本的设备也没有。“怎么办?”等米下锅绝对不行。
“自己造!”材料哪里来?经费那里来?
“想办法!”从此,胜利油田的废料厂便经常可见“寻宝人”的身影,被寻回的“宝物”一天天构筑起沈忠厚的实验架。
但一连串钻井的不解之谜却令他步履维艰。从理论上,在喷射钻井中,要想提高效率,提高钻头进尺,就必须要提高水射流在井底的工作效率。问题的关键是要搞清楚射流自喷嘴出口处落到井底这一段的水力参数分布情况。在130-170毫米的喷距范围内,有3股射流出射、反射、相交,又与井壁、钻头、岩屑互相作用,问题的确很复杂。曾有一度,他有种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的尴尬和苦恼。
带着这种困惑,沈忠厚第一次跨出国门。
1981年3月,美国西南路易斯安那大学,多了一个忙碌、执著的东方学者的身影。
一天,美国喷射钻井的奠基人、喷射钻井权威戈恩斯教授来休斯敦做技术讲座。戈恩斯教授的精彩演讲赢得了全场人的热烈掌声。讲座结束后,沈忠厚匆匆走到他面前: “Professor Goins,您为什么只计算钻头喷嘴出口位置的水力参数,不计算水射流到达井底位置的参数?而只有井底位置的射流对钻井破岩才是有效的。”
70高龄的美国专家愕然地望着这位来自东方的学者,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尔后,他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又耸了耸肩:“Professor Shen,我不是不想计算,是太复杂了。您要是能把这个谜底揭开,您便是……”说着戈恩斯教授竖起了大拇指。
面对权威的无奈,沈忠厚握紧了拳头,心中发誓:“等着瞧吧。”
徜徉在路易斯安那大学幽静的校园中,沈忠厚感慨万千。他想到国内传统的科研课题有相当一部分是跟在人家后头跑,要想实现中国科研领先的梦想,必须要有敢为世界先的勇气,必须冲破思想上的禁锢。
当时,沈忠厚与郭学增、周广陈等住在一起,他们轮流做饭。沈忠厚不会做饭,轮到他时他就煮面条。这样,沈忠厚在美国学会了煮半生不熟的面条。但是他所学的8门课程却是高质量的,门门以优异的成绩结业。
回国后,他到昆明参加一次学术会议,与谢象椿同住一室。谢象椿是当时国内的湍流射流理论专家、石油勘探研究院的特聘顾问。沈忠厚向谢象椿讨教:“能不能把喷嘴出口到井底的水射流参数纳入定量计算的范畴?”
“沈教授呀,你们的喷射钻井从喷嘴出口到井底一段的射流情况好有一比,那就是一盆糨糊,糨糊一盆!”“两盆糨糊”对沈忠厚是当头泼下的凉水。
国外专家束手无策,国内专家无路可走,这块骨头没人能啃了吗?
从昆明回来后,他对自己的研究生孙庆孝和助手徐依吉说:“咱们啃啃这块硬骨头!”
他按照传统的思维模式,开始寻找水射流在各种阶段的衰减变化的规律,企图找出计算方法。但是,正像谢象椿所言——“是一盆糨糊”。
有时候,成功仅仅需要一场观念的革命,需要一种超乎寻常的勇气。
在他苦恼而无奈地对着“鬼打墙”的理论障碍时,痛定思痛,他决定“倒行逆施”,走另一条路——用大量的实验数据来构建理论计算模型,再用可知的理论检验实验成果——实验与理论研究相结合。
从此,一场水射流钻井技术革命开始了!
室内实验——1981年始,他和助手在实验室进行了大量烦琐、枯燥的实验工作,用两年的时间反复进行室内模拟,取得了大量有价值的数据。
理论攻坚——1982年到1985年。他在取得的实验数据基础上开始着手研究井下淹没非自由射流动力学规律,在理论上取得重大突破。
理论应用——利用井下淹没非自由射流动力学规律设计钻头喷嘴,继续进行反复的室内模拟实验,用两年时间发明了新型加长喷嘴牙轮钻头。
现场实验——又是两年,在现场实验中不断完善。
成果发布——1989年,是钻井行业值得庆贺的一年。他的新型加长喷嘴牙轮钻头顺利通过了石油天然气总公司的鉴定,专家组认为该成果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从1982年到1989年,整整7年,石油大学第一代新型加长喷嘴牙轮钻头问世。
1988年3月,他的研究成果在美国SPE Drilling Engineering上发表。当这个难倒了世人的谜被他揭开时,各国专家震惊了,他们承认,是中国人解决了这个世界级的难题。
他想起了当年美国戈恩斯教授的话,立即给戈恩斯写了信,并寄去了论文。
戈恩斯回信说:“Professor Shen,你是最棒的!”沈忠厚仿佛看到戈恩斯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成果应用——新型加长喷嘴牙轮钻头在十余个油田推广应用,平均机械钻速提高25%_30%,平均钻头进尺提高35%_40%,使用了约3300只钻头,创造直接经济效益1.65亿元。
第一代新型钻头的研制成功确定了他独特的科研思想:科学研究是为了认识世界,工程技术是为了改造世界,我们既要认识世界更要改造世界。他选择了“三部曲”的科研方法,即带着工程问题从应用基础理论研究入手,通过室内实验寻求答案,再到现场检验,进而转化为生产力。他对创新的理解朴素而简明:“创新就是有效益,别人没做过,我们做了;别人花钱多,我们花钱少——这就是创新。”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沈忠厚像奔腾的江水,一刻不停地向下一个目标冲击。
如何提高射流在井底的破岩和清岩效率,是沈忠厚经常思考的问题。如果能将水力机械中极具破坏性的“空化现象”化害为利,用于石油钻井,必将大有作为。于是,在研制新型加长喷嘴牙轮钻头的同时,他又把思维伸向另外的方向。
1982年,他开始研究自振空化射流钻头——第二代钻头。 这意味着什么? 空化射流是一种紊流射流,流束内含有大量的空穴和气泡。射流通过精心设计的谐振管出口收缩截面时,会产生压力激振。此压力激振反馈到入口处与脉冲射流叠加,当激振频率与射流本身的频率相匹配时产生共振。共振时在射流中产生高强度的涡流环,而涡流环中心会促使水从液相向气相转变,产生更强的空化。空穴在岩石表面破裂时能产生相当高的压力脉冲,因而更能有效地破碎岩石。空化射流冲击压力比连续射流压力高8.6-124倍。如果能够控制空化产生的冲击压力,将在井底造成天翻地覆的变化。
沈忠厚与李根生、马加骥一道,成功地将自振空化射流用于地层处理和解堵,至2000年,在11个油田400多口井上应用,增产原油10万吨,增注水290万立方米,创经济效益1.75亿元。
1991年8月,阿根廷,第十三届世界石油大会。在这次国际石油界最高学术会议上,国内共选送了100多篇论文,只有2篇被组委会选定在大会上宣读,沈忠厚等撰写的论文《新型射流理论及其钻井工程应用前景研究》像一枚重磅炮弹,再次引起震动。
当时,他正在日本考察,不能出席会议,由他的博士生汪志明上台代为宣读。出席会议的各国专家看到一个毛头小伙上台,十分惊讶。
“怎么回事?”
“开玩笑!”
“唉,中国人!”
嘈杂的议论声四起。但是当汪志明介绍完困惑各国专家多年的精辟理论时,会场逐渐安静,继而鸦雀无声,最后报以热烈掌声。
“天哪,中国人!”与会的各国专家和权威被他的理论和构想迷住了,称它为走出迷宫的最佳路径。 在科学研究上,沈忠厚是永不满足的,是“贪心”的。
他贪心的动力是水流激荡的无穷乐趣,他贪心的目的是为了给国家创造巨大经济效益。他贪心的结果是发展了机械水力联合破岩理论,发明了第三代钻头——联合破岩钻头。
继第三代钻头的研制成功后,1997年8月,利用第四代钻头——旋转射流破岩技术,与弟子王瑞和、杨永印等在辽河油田钻出了我国第一口径向水平井,填补了我国在该领域的空白。采油量较以往增加了7倍,发展前景极为看好。
1998年,沈忠厚70寿辰。石油大学原校长杨光华题词祝贺:“水击石穿寻地火,披肝沥胆为人民。”这是对沈忠厚科研工作的高度概括真实写照。
海纳百川容乃大
“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个人离开集体,必将一事无成。”
成功的人身上都有共同之处,严谨、执着和朴实。肯于为他人创造成功的机会,并非是每个人能够达到的境界。如果一个学者同时成为出色的管理者,他必将是一个有魅力的人。
“没有沈教授,就没有水射流研究中心。”他的合作伙伴如是说。 “我从来不否认个人的作用,但没有集体不行。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个人离开集体,必将一事无成,所以要摆准个人的位置。”这是沈忠厚对自己的定位。
正如他所言,从1981年开始从事水射流的研究,他与他的伙伴们便开始了寂寞而艰辛的历程。从第一代加长喷嘴牙轮钻头的问世到径向水平井的成功,大量的数据、反反复复的实验、现场的一次次奔波,单凭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一切离不开集体的力量。
“沈教授在学术上非常严格。”跟随他的人都了解他的脾气。“在学术上不能有丝毫马虎!”沈忠厚坚持原则。助手们知道,谁要把实验一次得出的数据交给沈教授,肯定被退回来:“我要你连续三次重复实验得出的数据!”“五四青年奖章”获得者秦文贵曾在沈忠厚的实验室中完成了毕业设计。1999年,他回到母校接受“校友之星”称号时动情地说:“我跟沈老师做毕业设计的3个月没有休息过一天!”而作为导师的沈忠厚又何曾有过星期天、节假日。
他把握方向。大家佩服沈忠厚看得远,看得准,大家在研究工作遇到难题,都愿意请他指导。年轻人说按沈老师指的路走没错。20年来,水射流研究工作一直是他在掌舵。他把一个搭在屋檐下,只有6平米的露天实验架发展成为颇具规模的水射流研究中心。
他奖罚分明。沈忠厚带兵要求严格。追求个人的发展进步是人之共性,但必须顾全大局。只想个人出人头地,到头来必将弄得“一地鸡毛”。“放心大胆地干,出了问题我负责!”这是沈忠厚的承诺。但是如果有人违背了原则,挨批评也是逃不掉的。沈忠厚为研究中心建立了一整套完善的规章制度。从年度规划、科技推广、技术服务到财务管理、资料管理、技术保密。有了制度,沈忠厚首先自己模范执行。每年年底,他总是打电话给系主任说:“我去东营把研究中心的年度计划完成情况向你汇报一下。”系主任其实也是沈忠厚的学生,忙说:“沈老师,我们到您那里去吧。”沈忠厚总是说:“不行不行,我汇报,你考核,我到你那去!”
他愿做年轻人的垫脚石。这是青年教师敬重他的原因之一。他对年轻人委以重任,压担子、放开手,给他们提供自由发挥和创造的空间。作为课题组的带头人、引路人,他时刻没有忘记为年轻同志解决生活、工作中出现的各种困难,排除年轻同志的后顾之忧。
实验室不是世外桃源,有人相中了沈忠厚的十几项中外专利,拉他“下海”。市场经济的浪潮搅动了研究中心往日的平静。
“没有足够的研究经费,下面的项目无法进行,科研应该以钱养研”课题组的人分析。
“以您的世界领先技术,足以获得巨大利润,机不可失。”同事们跃跃欲试。……
本来对下海有些心动的他,突然在各种鼓励中平静下来:“我们要上山,不要下海!”
啊?!
人们惊诧,人们不解。尔后大家明白。
沈忠厚看重效益,科学研究的目的就是要提高生产效率,创造经济效益。但是他更懂得急功近利难以成就大事业。耐不住寂寞,就不可能爬上科学的顶峰。他常说:“笨一点的人比较适合搞科研,因为他们能坐得住‘冷板凳’。聪明人为了尽快得到效益会不断改变研究方向。”浅尝辄止,心常旁骛,是很难在学术上有重大突破的。
科学来不得半点松懈,名利的诱惑会使科研的航船搁浅。他的水世界是清澈的,他的心是透明的,不掺杂一点渣滓。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沈忠厚麾下,有人擅长理论研究,有人主攻成果推广,有人善于实验设计,有人长于工艺制造,这是一支老中青结合、能打硬仗、团结向上的队伍。
春雨润物细无声
“有十分热,发一分光。”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他以自己的方式,把知识和做人的道理变成春雨,滋润着每一个学生的心灵。
“高校教师的首要任务是育人,育人包括传授知识和教学生做人。”这是他对“教师”这一称谓的理解。
沈忠厚1955年成为北京石油学院一名年轻的讲师,在当时这算得上是高级知识分子。195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62年他晋升副教授。沈忠厚在北京石油学院主要讲授《钻井工程》这门课。《钻井工程》是石油钻井专业的一门重要的专业课,分3个学期讲授,共 250学时。当时,只有副教授以上职称的教师才能讲这门课的。沈忠厚和刘希圣副教授轮流为各年级学生上课,一讲就是几年。文革期间,他遭到批斗,罪名是“独霸讲台”。“有十分热,发一分光”是他的名言,这说的是厚积薄发的道理,他从不把书本内容照搬到黑板上。他对讲课的体会特别深,他说:“讲课真累,一要备好课,二要有实践知识,三要讲究讲课艺术。只有这样,才能把课讲活。”不管讲过多少遍的课,每次上课前他都重新备课,及时补充国内外最新信息。完成讲稿之后,他还另外编写一个提纲,理出重点、难点。
“哎,沈教授怎么只拿个小纸条来上课?”有许多第一次听他上课的学生感到纳闷。
“沈教授怎么一张纸讲半天?”很是吃惊。
“原来如此!”上课次数多了,学生们才了解到沈教授是有备而来,胸有成竹。
1980年,华东石油学院成立钻井培训中心。中心决定从美国聘请一名专家给学员讲课。不曾想,“老美”在报酬上来了个狮子大开口:“一天两千美金,包括节假日。”
钻井培训中心主任夏月泉碍于“囊中羞涩”,找到沈忠厚。
“好家伙,我一年也挣不了两千美金!”有这些钱能买多少设备,能干多少事啊!
“干脆,我们自己讲。”
有意思的是,外国专家讲的几堂课,引起了大家的反感。老外把学员的水平看得太低,讲的内容粗浅而无味。沈忠厚则不然,他有多年现场经验,了解钻井工程师的需要,讲的都是与实际相结合的有用的东西,而且深入浅出,大家听了连呼“过瘾”。
1971年他开始带71级学生,一身兼四职——班主任、辅导员、支部书记和专业课教师。他与学生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学习。1974年,学生毕业了,他却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整整一年。
滴滴汗水,诚滋桃李芳天下;点点心血,勤育英才泽神州。沈忠厚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在他的学生中,有教授、博士生导师,有学术带头人、高级工程师,还有的走上重要的领导岗位。他的博士生王瑞和的博士论文曾被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一位流体力学权威誉为:“在旋转射流方面既有理论上的突破,同时在径向水平井的应用上也取得了效果,是我多年未见的高水平论文。”如今,王瑞和已经是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的专家。沈忠厚的另一位得意弟子李根生已入围“百千万人才工程”,并获得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资助。徐依吉也是中心的一位得力干将,是山东省“富民兴鲁”贡献奖获得者,山东省专业技术拔尖人才。
春风细雨,润物无声。种子从萌芽到参天大树,怎离得开雨露的滋润?
问渠哪得清如许
“人生在世,把自己要想得少一点,心情也会愉快得多。”
沈忠厚的成功有几句话沈忠厚经常挂在嘴边:“老实人最后不吃亏,要以诚待人。”“忠厚老实(老师)”是大家对他的爱称,是对他“老老实实做人”的赞许。
“人生在世,把自己要想得少一点,心情也会愉快得多。”沈忠厚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或许正因此,73岁的他仍然身体健康,精神矍铄。
1997年,他和同事乘坐“大头车”(日本五十铃车型,空载时可以把人从座位上颠到车顶)到中原油田勘察径向水平井项目。卡车上下颠簸,别人都难以入睡,而坐在司机副座上的他却把鞋一脱,双脚往前玻璃一蹬,呼呼睡起了大觉。
该吃饭了。
“想吃点什么?”看到年近古稀的他睡得正香,同事实在不忍叫醒他。
“哦,要赶时间,随便一点吧。”
于是,在路边的小摊上,几个包子,一碗面条,他吃得很香,然后,乐呵呵地一拍肚子:“饱啦!”
1991年,他与弟子李根生到日本与东北大学合作搞研究。
五月的日本,处处樱花盛开,莺飞草长。
日本东北大学的小滨教授准备好游船,盛邀师徒去仙台观海。机会难得,已奋战了几个月的他完全有理由尽情领略一番异国风情。
不?!
日本教授不理解!休假时节为何不外出游玩?
弟子理解!
李根生与他同屋居住,为了收集资料他们每日早起晚睡。李根生深知,在恩师眼中,每一秒钟都是无价的。平素他不苟言笑,可是,一张口,他总是滔滔不绝。不管你采取什么方式引开话题,他总能够自然地转到他的专业、他的研究上。每天二人工作完毕,老师开讲,弟子依床聆听,老师越说越兴奋,弟子的眼皮随着时钟滴答声越来越沉。
“好,好,不说了,睡觉。”
一倒头,鼾声顿起,该轮到李根生睡不着了。
在日本的半年时间里,他们完成了5篇高质量论文的初稿。日本教授面露惊讶,是做梦做出来的?
天知道!
他爱事业,为之付出的是一生的心血。
他爱党,用攻关的勇气和敞亮的心扉潜心奉献。
他爱家庭,却把家庭的全部重担放在妻子羸弱的肩上。
选择了“水伴侣”,他像坠入情网的恋人,忠贞不渝,奉献出所有的时间和精力。真正的妻子可就受委屈了。
与罗先容结婚后,生活上的拮据养成了他们朴素的作风,冬天一身工服,夏天一件汗衫。但是夫妻二人的心中却有着同样的执著——他爱事业,她照顾他。
1959年,沈忠厚患上了支气管病,左肺被部分切除。这样的身体,没有影响他对事业的追求。妻子担心了:“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呀?”
“我还年轻哩,不干事,不成废人了?”他乐呵呵地笑。
“你……”妻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辉煌事业的背后是妻子默默的支持和无微不至的关怀。妻子是会计,白天同样担负着繁杂的工作。下班后,妻子从邻居家接回孩子,做好饭,等着沈忠厚回家。而他经常回到家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但不管多晚,妻子总是为他端上热了又热的饭菜。
两个儿子都是罗先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上幼儿园,上小学,他没有接送过;孩子生病,他没有带孩子看过病;孩子学习,他没有辅导过。沈忠厚把学生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但是对学生比对自己亲生儿子的投入要多得多。因为沈忠厚经常出差,在家时回来也很晚,两个孩子对父亲最深的印象就是“爸爸总是不在家”。
多年的操劳使罗先容患上了严重的腰椎尖盘突出和骨质增生症。沈忠厚却因工作太忙,20年了,也没有带她去好好诊治。后来妻子疼得已经无法直立,他才带她上医院。